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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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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郎

“你到底能不能治,給不給治。”平安語氣生硬,帶著憤怒和脅迫。

眾人都看著我們,畫舫上只能聽見水花聲。平安這樣跟我說話,我心裏難受,咬了咬牙,忍著眼淚,“好,你為了一個外人,一個男人,你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……重新說。”眾人一楞,還以為我們馬上就要吵起來了呢。惠王都要起身過來勸和了。

平安剛才說完就後悔了,聞言趕緊低聲排練了幾次,都覺得不滿意,最後自暴自棄,“……長安,你給他治一治嘛,你一定是能給他治好的,對嗎?”

“對,主意,我出的,毒,我給的,你說我能不能給他治好?”

眾人都是一驚,這,就認了?

“什麽!!你,你,原來你就是那個小魔頭,你怎麽能如此……”果然,平安對我指責起來。

我很生氣,轉頭瞪著她厲聲道:“閉嘴,別人說也就算了,你不可以。”眾人也都不敢議論。

“……醫者父母心,你怎麽能……”平安含淚,咬了咬下唇,實在不敢相信我做出這麽傷天害理的事情。

我擦去忍不住氣出來的眼淚,故作不在意平安對我的態度,“我是醫者父母心了啊,我朋友給我來信說明情況,我馬上就把我朋友當親生閨女一樣了啊,我當時的那個心,就,就和自己精心養護的花兒被豬拱了一樣,立即幫她謀劃,幫她對付這個負心人啦……”

平安見我語氣輕佻,絲毫沒有愧疚,一點不把致人殘疾的事放在心上,反而風輕雲淡,歪曲醫者父母心的意思,幫著那個對樂師愛而不得的女魔頭。“你……真是,你怎麽一點愧疚都沒有,他眼睛瞎了,你,卻承認的這麽坦蕩……”

“你責備我?你站他那邊責備我?”我簡直要爆炸了,卻依舊隱忍:“對啊,我承認了,我坦蕩,我有什麽不敢坦蕩的,我光明正大的出主意,精心制毒,千裏送毒,我寫在信裏的可清楚了,還讓我朋友下毒之前給他把信看一遍或者下完毒給他讀一遍,要不他怎麽這麽清楚眼怎麽瞎的。”

“你真是……”平安一副說不下去的樣子,簡直不敢相信,她一直以來可愛溫柔的長安,居然是這樣子的,輕描淡寫就設計毒瞎一個人的眼睛,“那是一個人的一雙眼睛啊,一輩子,殘疾……你怎麽能……”平安氣得發抖,傷心欲絕,淒美落淚……

“對,我就做了怎麽了?我就這麽敢作敢當了,怎麽了?我長安行不改名坐不改姓,不像這個東西,連自己叫什麽都不敢承認,”我有些急氣敗壞,我可以忍下任何人對我的偏見,卻獨獨受不了平安對我失望:“你知道他什麽人,這個人在南唐可是有名的風流浪蕩,一屁股的風流債,叫什麽,柳花郎,一聽就一身的花柳病,碰他一下我都覺得惡心,不幹凈,你還和他,執手相看淚眼,你還跟他一見如故,還跟他相見恨晚,還跟他相談甚歡,要不是想起來眼瞎,得找我醫治,接下來該跟他以身相許,我就要隨禮當大舅父了吧……”

“長安,你胡說什麽,你……”平安氣哭了。

我說的激動,根本不管人多不多,平安在眾人面前被我這樣說有多窘迫,“我可沒胡說,我那朋友可是南唐數一數二的高手,他一個瞎子,能從她手底下逃出來,還能借著李大娘子的船逃到衡山國,又搭上了靖王爺的順風車,到長安城來了,你覺得他果真是個柔弱不能自理的嗎?三句話兩句話,就打聽到你獨居之處,偏他還無處可去,求你收容,偏你就答應了,他是李大娘子那裏不能留啊,還是靖王那裏坐不下,得你個小女子搭救,平安,腦子呢?鄭清長什麽樣你這會兒怕是都想不起來了吧?哎呀我的天爺啊,我都要氣死了,你還跟他一塊兒咒我,十八層地獄都不夠,還得一百八十層,地獄是你倆挖出來的啊,正巧他沒地方住,他怎不去,拔舌,挖眼,下油鍋,刀劈,斧砍,滾釘板,你以為你咒的誰啊,我,我,長安,你唯一的親人啊,和一個外人,一個男人,你……哼!”我與平安原本隔著幾案相對而坐,我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,一只腳踩在幾案上,俯身居高臨下的看著平安,說完,轉身坐下,別過頭,仰著下巴,強忍著眼淚。

我一番言論下來,雖然說得難聽,但眾人都已達意。

“……我……你剛才那樣子,我有被你嚇到,不許你這樣吼我,你從來都沒這麽重的語氣和我說過話,不許你這樣……你,你別生氣……”平安梨花帶雨,神色覆雜,看了看柳花郎,她確實被我嚇到,也被我的話震驚到了,她還是不願相信柳花郎是我說的那種人,但對我的氣消了大半不說,也莫名覺得理虧起來,瞬間沒了剛才的氣勢。

“來不及了,已經氣死了。”我又別了別頭,打算接下來,不管她怎樣都堅決不去理會她。

平安大概覺得周圍都是人,不好像在家裏那樣撒嬌哄我,一邊抹眼淚,一邊小心翼翼扒了一個枇杷,湊過來坐下,餵給我吃,我躲了兩下,才吃下,“還,挺甜的。”氣瞬間就消散了。

眾人一看我那般的盛怒,居然一個枇杷就搞定了,都難以置信的樣子。

“那你給不給他治嘛?”

我聞言心口又重重堵了一下,白了平安一眼,拿過她手裏剩下的枇杷,一邊吃一遍思考道:“……也不是不行,但是我覺得這個人品行有問題,我不敢救他,怕……”

“怕什麽?”

“你看這人,天生媚骨,風流成性,那在南唐,那也是見一個愛一個,有名號的了,他瞎著還有個人的樣子,我若是給他治好了,他好了就怕不幹人事兒,到時候,他第一個就,就先禍禍你,我這不是搬石頭砸自己妹妹嗎?”

平安臉紅的一時不知道怎麽回我,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她是懂的,身為女子,對男人該有的防備是要有的,不然真的會吃虧。

韓燕熙忍不住問道:“你們一向這樣旁若無人的說大直話嗎?”

“有話不直說,留著過年嗎?”我和平安都是一臉茫然,異口同聲地問道。

“哎呦,他不會的。”平安始終覺得他們是去過另外一個世界的靈魂,存在一種莫名的信任和好感,極力給柳花郎找補。

人哪,道理都懂,就是不幹,便是所謂的執迷不悟。我充滿了無力感。

“你能不能別向著他,你能不能把我的話聽進去?我是你親……哥哥,我能害你啊?”我真是理解什麽是苦口婆心了,“鄭清,鄭清我就不是很滿意,但是看在他老實正直,人品絕佳,和你從小相伴相知一起長大的情分,就算是個馬奴,我也就算了,那這呢?這是個什麽東西,你招惹上他,你……你還有好啊?你以為所有人都是正人君子嗎?這一船的青年才俊,哪個人品不持重,哪個不是良人佳婿,你閉著眼隨手指一個,我都能開開心心高高興興,給你備上十裏紅妝,把你風光大嫁,可你偏偏喜歡鄭清,如今又要招惹……”

“我沒有……”平安臉紅的發燙,覺得有些話確實可以留著過年。

“我知道你沒有,可我今就把話放在這兒,這個,比韓燕熙有過之無不及,韓燕熙雖然行為放浪不羈,但是到底是個君子,他不會做什麽出格的事,傷害你,他心裏到底愛你,敬你。”我的話讓韓燕熙很受用,他本來有些惱火我拿他和柳花郎比,可聽到最後他卻頓時坐直了腰板,一臉正義。

我本意不是誇他,見他這樣,一臉無奈,繼續說道:“可是這個不行,這人沒有底線,沒有下限,在南唐惹了多少姑娘,各個都死去活來的,連我朋友那樣一個灑脫出塵的女子,都不能幸免,你以為你是例外……我能時時刻刻跟在你身邊嗎?郡主你都打不過,萬一,咱就說萬一,鄭清不嫌你,難道你自己不惡心嗎,你……”我說著,仿佛妹妹已經遭受不幸,心疼的哽咽,落起淚來。

“不會的,不會的,他應該,不是那樣的人!”平安聽了也一陣惡寒,趕緊離開柳花郎坐的稍遠一點。

“……好,咱們打個賭吧,正好今天人多,大家都做個見證,他睜眼,看見你,三句話,把你拿下……”

我不等平安回應,擦幹臉上的淚水,調整了一下氣息,就把人喚醒了。

柳花郎茫然坐正,不等他作反應,我手指運氣,在他眉心輕輕一掃,他眼睛上的絲帶瞬間斷開滑落,我下手還是有些重,他額間像是被利刃劃過一般,滲出一道細細的紅線,更讓他如渡劫的謫仙一樣。他緩緩睜開眼睛,雖然看不見,絕美的樣子卻讓人一眼萬年。是啊,畢得是這樣的相貌,才讓人沈迷墮落……

平安一下子就看怔住了。我見她沒出息的樣子,翻了個白眼,恨鐵不成鋼。

我瞪了一眼未知未覺的平安,嘆了口氣,點了一下酒水,端到柳花郎嘴邊,“把酒喝了。”

“我不飲酒。”他說話自帶深情,聲音甚是溫柔好聽,就像他的歌聲一樣動人心弦。

我不耐煩的,將手沾了杯中酒,正欲在他雙目前彈開,又想著跟他客氣什麽,便甚是利落地將酒水對著他眼睛隨意一潑,他柔弱不已地“啊”了一聲,閉眼,側臉絕美一躲,覆又睜開眼目視前方,臉上的酒水痕跡,讓他像出水的芙蓉花……

只一剎那間,他眼睛微微動了一下,慢慢,眼睛裏的光凝聚起來,他緩緩擡目,顫動蝶翅一般的睫毛,對上平安的眼睛,仿佛看見一生追求的那一束救贖的光一樣,深情慢慢慢慢綻開,融化,媚眼如絲,那一刻眼裏的紅暈從眼角暈開,一滴淚,劃過眼角的美人痣……

“平安……你,真是,好看……”柳花郎充滿破碎感卻又仿佛新生,柔弱地擡手輕輕整理平安耳邊的碎發,含淚微笑,聲音顫抖,“……能看見你真好……”然後,失去一生的力氣一般,飄零如落紅,倒在平安懷中……

那一刻,平安仿佛跟著歷劫一般,抱著柳花郎,仰面流淚,傷心欲絕,哭泣不已……

柳花郎,低低淺淺,輕輕吟唱那首《千年》……不得不說,這世間再也找不出比他還好聽的男聲了。

眾人,不論是貴人們還是宮人們,或是守衛……都被兩人的破碎感染,有些竟紅了眼圈,輕輕啜泣……

後來,平安說,那是兩個無端落入異世的靈魂碰撞,萬年的孤獨和寂寥被相識相知的喜悅沖散,無關情愛,並非我想。

可彼時,我簡直氣瘋,“竟然,用不到三句,我是贏了還是輸了!?”眾人皆夢,偏我清醒的很,伏案一只手托著下巴,癟癟嘴,一拍桌子,“再好的竹馬,也抵不過這種天降吧,如果是這樣,那我站韓燕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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